2024年11月30日 星期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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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革命为什么出家?
·陈晓东·

  在中国的行政区划中,作为农村一级地方政府的“县”多达2千几百个。江西省大余县,便是这2千几百个县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县,很多人大概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。不久前,我对中国南方的佛教寺院进行采访,由江西一条尘土飞扬的简易公路进入广东,这才有机会在赣粤交界处的大余县作了短暂的停留。
  长途汽车开到大余县已是傍晚。匆匆安顿下来后,便四处打听,这儿可有什么寺院庙宇?于是听说,距县城东北10公里处,有座丫山,景色不错,山上有座灵岩寺,也还有点来历。第二天一早,我在县城的街上雇了辆摩托车,谈好价,就直往丫山驰去。
  中国的名山大川我到过不少。海拔才900米的丫山,跟黄山、庐山等名山固不可相提并论,但山上林木葱茏,空气清新,也不失为一个城里人旅游礼佛的好去处。
  灵岩寺位于丫山腹地上,规模不算大,红墙灰顶,石狮把门,正门扁额上大书古朴遒劲的“灵岩古寺”四字,门两侧挂着一副红底白字寺联:“灵感三千界;岩藏五百僧。”寺有五百僧,这无疑是这座寺庙历史上曾有过的最辉煌的一页。
  进了灵岩寺,我象进别的寺院一样,先去“客堂”找当值的“知客”(这是一个负责对外接待事务的僧职)--让他帮我找一个住的地方,我可把随身带的行李放下来。可是,知客不在,不知跑哪去了。我不得不背着一只挺沉的旅行袋,在寺院里东走走西看看。由石阶登上一条木头长廊,在“禅房”门口,我看到一个身穿黄迦衣的老和尚,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一本很厚的线装书。走过他的身边,我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。
  “请问师父,灵岩寺建于哪个朝代?”我双手合十,恭恭敬敬地问我进寺后遇到的头一个僧人。
  “相传灵岩寺始建于南唐,僧人普举、慧昊先后来丫山结庐,募化而建。”老和尚放下手里的书,慈祥地望我一眼,一开口,便显得谈吐不俗。
  “嚯,真是座名符其实的古寺哪。”
  “明初清末,灵岩寺曾两次重修,现在所见,基本上为清代仿明建筑。你没看到嵌在大雄宝殿墙角上的那块‘大清光绪十六年重建’碑记麽?”
  “我刚来。”
  “喔,你从哪里来?”
  “上海。”
  “噢,大上海,挺远的……到我屋里坐坐吧?”
  我不由自主地跟这位老和尚进了禅房,他住在跟禅房相连的一间小屋里。一床、一桌、一椅,再无别的陈设。桌上堆满了书,多是大部头的佛教经典和语言工具书之类,有几本打开着,说明主人正在读它。老和尚把椅子让给我坐,他自己就坐到了床上。
  请教了老和尚的上下后,开门见山,我说了自己的来意:想去广东寺院采访,路过大余,听说这儿有个灵岩寺,就来看看。
  “好,好。”法安师点点头。“这个寺院不大,人也不多,不过环境还算安静,出家人在这儿修行,还是不错的。你来了,就在这儿住上两天吧,空房子也有,等会儿让知客安排一下……”
  从他说话的口气里,隐隐可听出,他在这寺院里的地位,不象是个普通僧人呢。
  我问,法安师您已上了点年纪,出家多年了吧?
  “不。”他淡淡一笑。“有的人是半路出家,我是五年前刚出家,恐怕连半路出家都够不上呢……”
  我又问,师父出家前是干什么的?
  “嗯,是当干部的。”
  “能说说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麽?”我追着问。
  “是党委书记。干了几十年党的书记呐。当然,那是过去的事了……”
  党委书记出家,倒还是件新鲜事哪。“那麽,您这个过去当书记的,对佛教是怎么个看法呀?”我边说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采访机,征得他的同意,摁下了录音键。
  “这个麽,我可以说,你也可以问。”他点点头,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那一点顾虑,反而轻轻一句,叫我把顾虑放下。“原先我当书记的时候,学习马列,有个理论,叫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。相对真理,随时可见,可是绝对真理究竟是什么?从理论上说不清楚。光是说绝对真理存在于相对真理之中,相对真理的本底就是绝对真理,但它究竟是什么?不清楚……”
  相对真理、绝对真理……我的思绪霎时闪回到二三十年前那个梦臆般的时代,“三忠于”、“四无限”、“顶峰论”、“专政论”、“年年讲、月月讲、天天讲……”当今四五十岁以上年纪的人,是没有谁会忘记那段全国学马列、人人背语录的荒唐岁月的……十多亿人口的一切思想和言行,都要纳入一个人为天下人划定的圈子,不准有任何独立的见解和思考,否则便是大逆不道……
  “学佛之后,我才明白了。真空不当妙有,妙有不当真空。由真空,产生妙有,妙有,就是相对真理,如眼睛所见到的水呐,天地人呐,山河大地呐,等等,都属于妙有。而真空,就是真如自性,是理。真如自性,既无生灭,又无增减,何尝不变,广大圆满。所以说它是绝对真理……”
  我的思绪又跟上了老和尚的讲述。我问,共产党是讲所谓“无神论”的,如何看待共产党对佛教的否定态度?
  “佛,是正知正觉、觉悟圆满的意思,佛教,根本就不是有神论。”他正色道。“共产党,嘴上说无神论,可从根本上说,哪一个不信佛?只是程度不同而已。周恩来是虚云老和尚的皈依弟子;刘少奇是在普陀山皈依的;李先念是在少林寺皈依的;毛泽东要皈依虚云老和尚,在武汉没皈依成。虚云要他到南华来,他没去。”
    我太孤陋寡闻,还是头一次听说中共的几个首脑人物居然都是三宝弟子。我请他说说,毛主席想皈依虚云老和尚是怎么一回事?
  “你没听说?是这样的。有一次毛泽东和周恩来在武汉,问周:为什么你办事总是很圆满,我们办不成的事,你总办得成?除了马列,你还有什么?周恩来说:主席,我还有佛法。
  ‘你皈依了哪一个?’
  ‘皈依了虚云老和尚。’
  ‘这虚云老和尚何等人也?’
  ‘虚云老和尚是世界闻名的高僧,是观音菩萨的化身。他父亲是泉州知府,父亲和叔叔就他一个儿子,给他讨了两个老婆,可他出了家,拾树叶充饥,忍人所不能忍,行人所不能行……’
  毛泽东给周恩来说动了心,要恩来把虚云老和尚叫来武汉。可是虚云不肯来:‘自古法王大于人王,他毛泽东要皈依,叫他到南华来。’毛泽东气得一拍桌子:‘回北京!’打右派时,虚云老和尚是内部掌握的第一右派……虚云老和尚是圣人,你毛泽东侮辱了圣人,国家当然会有很大的灾难。不过虚云老和尚也有考虑欠周之处,佛法普度众生,是毛泽东要皈依你,拜你为师,不是叫你拜他为师,还分什么大小?你就到武汉去一趟又怎样?”
    这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,不管是真是假,经他娓娓道来,更显得美丽动人。我说:“毛泽东若真皈依了佛教,中国的历史就要重新写了。”
  “那是肯定的,毛泽东若能接受佛法,对国家的治理一定会更好……”这位当年共产党的书记,虽然已经离开了党,但他说起党的领袖和党的宗旨,心平气和,并不带有任何一点恶感。“实际上呢,共产党是个好党,但它说不信佛,自己把自己给孤立起来了。这一点,将来随着党的历史的发展,也会修改。”
  “你当书记时跟佛法就有接触了?”
  “是的,我当书记时,跟佛法已有所接触。那时我们部里在北京开会啊,在香山开会啊,香山有碧云寺、卧佛寺,或在五台山开会参观啊,在镇江开会啊,凡到一个地方,只要有寺庙,我就到庙里去看看。我跟佛有缘。”
  我问他家里的情况。
  “我家里?老太太还在,我退休工资都给她了。”他说起家里,口气变得平淡如水。“儿女都上了大学,有了工作。老二在我们矿里当副矿长,大儿子在赣州当科长,小儿子在广州读大学,两个女儿在深圳工作……”
  我问他学佛修行,出家与在家有什么不同?
  “这个麽,‘宁在深山睡大觉,不在城市办大道’,这样说有一定的道理,但也不是绝对的。出家与在家。出家修当然好,在家修也好麽。一知苦,去念佛,一知死,去念佛,只要有智慧,看破了这个世界,如影、如画、如梦、如幻,就觉悟了。‘道行如铜象铁臂’,除了自己离苦得乐,主要还要普度众生,救人。这样做,在哪里都一样,关键是心出不出家……”
   听得出来,他说这番话的用意,是鼓励我在家好好修行哪。
   最后,他跟我说起有关丫山和灵岩寺的一些传说。他的肚子里装满了各种有趣的民间故事,随手拈出,皆是绝妙文章。原先看上去其貌平平的山林野径,顿时蒙上了一层迷朦深幽的色彩……
  第二天下午,我跟法安师又作了一次访谈。这一回,我请他详细谈谈他个人的经历。
  “关于我自己,那都是过去的事了,没什么好多谈得嘛。”他淡淡一笑,但还是大大方方回答了我的一系列提问。
  “老家在农村,出身贫农,父亲是老八路,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。我们那儿建立抗日根据地,叫我作七个村的儿童团长。”
  “噢,是个红小鬼哪。”我说。
  “是红小鬼。”他说。“站岗放哨,写大标语,斗争地主,等等。以后参加淮海战役。48年,东北解放,我去东北钢铁公司当了工人。”
  “五十年代中期,调到北京。国家成立核工业部,因为我出身好,革命家庭,把我调去核工业部某铀矿工作,总支书记兼坑长。曾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和学毛著标兵。后提拔当党委副书记兼第一副矿长,一直干到退休。”
  我问:“矿的级别不低吧?什么级别?”
  “矿是地区级,下面是处。”
  “那你是副局级喽?”
  “对。”他放低了声音说。“下面分处,中层干部都是正县级。”
  这就是说,象大余县县长这样的“官”,在他们矿里也只能排在中层干部这一档呢。我说:“副局级也算是高级干部啦。”
  “以后学了佛,对这些都无所谓了……”
   我问,到底是什么机缘,使他对佛学、佛法产生兴趣的?
他告诉我,82年,他去山东济南开会,开完会,去泰山旅游,见到泰山经石峪上刻着《金刚经》。他叫跟他一起开会的一个处长把刻在石壁上的这部经文读给他听。一听之下,顿感如雷灌耳,全身震动。从此他天天诵读《金刚经》,跟这部经文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  “头一次看《金刚经》,就觉得这里面有大智慧啊。”他不无感慨地说。“人,坏就坏在‘我’上面,有了‘我’,就有偷啊、抢啊、做种种坏事啊,国家打仗也是因为这个‘我’,如果没了‘我’,一切为大家,那就一切恶事都没有了。‘我’是万恶之源。所以金刚经上说:没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。大雄宝殿里竖起金光灿烂的金刚身,赶不上记住这四句偈。”
  他说他接着做“十六妙观”,做了一年半,把极乐世界的一切,都看得清清楚楚,好象自己就在极乐世界里面:大地中间铺着黄金,两旁是琉璃玛瑙赤珠,天上不停撒落曼陀罗花,地上有七宝池,澈满八功德水,种种奇妙之鸟发出悦耳乐音……当他说起这些,他的眼睛放出光来。他从此把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看破了,对那个“书记”再也不感兴趣。他在赣州佛教协会会长宗鉴和尚那里皈依了三宝。皈依之后,天天诵经念佛。5年前,为了更好修行,他出了家。按佛教规定,一般过了50岁就不宜出家了。但是他的师父觉察出这位老年弟子的根器非同寻常,对他说:“哪怕你一百岁我也要!”
  由于他对佛学佛理的深刻理解和常人难以比项的组织能力,出家时间虽不长,已在灵岩寺担任副主持之职。主持为八十几岁的永昌老和尚,因身体欠佳,已不大管事。
  我问:“你身体怎么样啊?”
  “嚯,学佛后,身体也好了,什么病也没了。”说到身体,他乐开了口。“过去胃病好严重啊,好多年了,十二指肠胃溃疡烂得象花生豆似的,吃掉400多副药,都无效。可现在就是吃铁也不怕!过去痔疮好厉害,现在也好了。还有,过去风湿性关节炎,两只胳膊抬不起,现在你看,也好了。现在既没病,也没老的感觉,自在得很。”
  “你是脱胎换骨了。”我说。
  “是啊,人家都说我这十来年跟十年前没变化,衰老停止了……”
  “你是哪一年退休的?”
  “八几年,五十几岁就提前退休了。原先我为了党的利益,在工作上是干得很起劲的,夜里也睡不上安稳觉,汽车喇叭一响,就赶紧爬起来,看是不是有小青年偷开汽车。学佛以后,对这世界上的一切,都看淡了,就一次次地写报告,非提前退休不可。一开始不同意,最后还是批了。”
  “退休工资打折扣麽?”
  “不打折,还增加15%。我全部给了我的老伴了……”
    哦,不打折,还增加15%!我明白了,不愧是四十年代的“红小鬼”,他属离休老干部,所以才有此种待遇啊!
  “那你的党籍呢?”
  “当然退党。打了报告,拖了我一年。一开始上头无论如何不同意,还一定要我去管‘退休办’,我坚决不干……”
   一个参加革命几十年的老革命,一个入党几十年的老党员,一个勤勤恳恳工作几十年的全国劳动模范,其党性原则不可谓不强,其组织观念不可谓不坚定,其思想意识不可谓不正统,可是,听一遍《金刚经》,就将他几十年时间里形成的党性原则、组织观念、思想意识击得粉碎……这一反差,实在强烈得耀眼。或许,这在今日中国社会里还只是一个例外?但由这个老革命的出家,若对谁有所触动的话,人们不妨尽可能以一种客观公正的眼光,对几十年来将佛教斥为“封建迷信”的某种说教,对二千几百年来历经盛衰而始终不灭的佛法之光,重新审视,独立思考,作出自己的评判和抉择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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