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预知时日安详往生的当代高僧
陈晓东
悟道法师,俗姓韩,1921年生於浙江省岱山县岱东镇。十四岁於宁波永丰寺礼宏顺法师剃度,法名惟茂,字悟道。同年於宁波七塔寺依溥常法师受戒。1940年往天台山国清讲寺参学,追随天台宗座主静权法师十年,曾任佛学研究社辅讲。文革以后,历任普陀山普济寺首座、天台山国清寺首座、普陀山佛学院副院长、浙江省佛教协会常务理事、绍兴市佛教协会会长、岱山县佛教协会会长、桐乡市佛教协会会长、新昌县佛教协会名誉会长,兼任岱山慈云极乐寺开山住持、绍兴炉峰寺住持、东阳大智寺住持、桐乡福严寺住持、黄岩广化寺住持等职,并当选浙江省绍兴市政协常委、新昌县政协副主席、岱山县政协副主席。2005年11月圆寂于岱山慈云极乐寺。2007年1月遗体火化,得舍利子数百颗。
2005年深秋季节,周末的一天,古来有“蓬莱仙岛“之称的浙江岱山,像平时一样迎来了又一个秋高气爽、风平浪静的好天气。位于岱山岛磨心山上倚山而建的慈云极乐寺,天蒙蒙亮,就敞开了大门,像平时一样迎候着当地居民来到她那清雅幽静的场地上进行晨练;巍巍耸立在寺院东部的玉佛塔,被一夜秋露涤洗得纤尘不染,透过一层薄雾,在旭日映照下仿佛披上一件金黄的外衣,与霞光相衬,熠熠生辉。
这一天,寺院主持悟道法师像平时一样,天不亮就起来了。这天上午,也像平时一样,有不少来过的或没有来过的弟子、信众来看望老和尚,老和尚也像平时一样,盘坐在紧靠房间的内阳台一个角落里,耐心地倾听每一个来人的问话,不时跟他们讲上几句,哪怕寥寥数语,无一不鞭辟入理、温煦人心。有时,他还拿起毛笔,在纸上写上几句话,多为简单明了劝人学佛修佛的勉慰之语,随手就送给了来人。这天来的数十人中,有十多人在老和尚跟前皈依了三宝。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,来了一位当地的翁居士,老和尚很感谢这位居士这些年来为护持佛法出的力,话中有话地对他说:“你今天吃饭就在这里吃。”翁居士并没听出师父的话外之音,推辞道,他不好意思跟师父一起进餐。老和尚就加重语气说:“那,你今天一定要在极乐寺吃饭!不要下去啊!”翁居士点头说好,一会儿就去斋堂吃饭了。老和尚自己像平时一样,等做饭的阿姨把饭菜拿上来,他吃了一小碗米饭和几样小菜。吃完饭,又坐了会儿,跟身边的伺者和居士随便说说话,然后像平时一样,一个人进屋里休息去了。
下午三点钟,一位专门为老和尚做义工干杂活的居士进屋子给佛像上香,推开门,见老和尚还躺着,怕影响老人家入定,没叫他,点着香,拜了几拜后,就出去了。稍后,一个为寺院画佛像的画家来了,见老和尚还躺着,不敢惊扰,就在门外朝老和尚拜了几拜。大约四点多,居士从窗口叫师父,老和尚没应声,从窗口往里看,床上的被子好像一动没动过。她心里隐隐掠过一阵不安的感觉。看看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,她约伺者一起推门进去叫师父,这才发现,老和尚侧卧在床上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……
这一天,是05年的11月26日,星期六,农历十月廿五日。出生于1921年12月9日(农历十一月十一)的悟道法师,以吉祥卧的睡姿,安详地离开了他生活了八十四年的娑婆世界。
老和尚圆寂前几个月,就对身边伺者和居士说,他的时间不多了,再过三个月,他要往生了。他的生活作风也发生了变化,一改平时干什么事都从容不迫的习惯,吃饭快嚼快咽、草草了事,连饭后水果也不肯吃,说是:“来不及了,时间最宝贵。吃东西时间花的多,念佛时间就少了呀。”甚至表示:“原来一天三顿饭,最好一天吃一顿就可以了。一天只要能多度一个众生,我就阿弥陀佛了!”他不停地接待一批又一批、一个又一个来访者,来的人来时心情烦恼,走的时候都高高兴兴的。身边的伺者和居士看在眼里,心里又高兴又难过,师父连吃东西、休息的时间全都拿出来给众生了。
在这段时间里,老和尚还马不停蹄到绍兴炉峰寺、黄岩广化寺、东阳大智寺、萧山杨岐寺、桐乡福严寺等他挂职的寺院转了一圈。每到一处,或为寺院开光,或为信众加持,或授皈依等等,忙得不得了,十分辛苦。当初,为这每一所寺院的修建,他都没少操过心。当寺院当家师问他什么时候再去时,他都轻轻回答一句:“下次不来了……”。仿佛这次去就是告别的一般。
老和尚身边的人曾问他:师父若真的要往生,去哪里呀?老和尚说,他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,然后再来度人,这就比较方便了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。过了一段时候,老和尚对身边的人说:“我还有一个月要走了。”而后说:“我还有廿天要走了。”再而后说:“我还有十五天要走了。”并且一再关照身边的人,这话绝对不许跟别人说。
有居士眼泪汪汪地问:“师父,你不能不走么?你走了,我们哭也哭死了!许多许多人都在等待你,你不要走!”
老和尚说:“时间到了,不走不行。”
“可以告诉当家师么?”
“不行!”老和尚说,“因为他从小就在我身边,就像你们在家人的儿子一样。”说到这里,老和尚的眼睛有点眼湿润了,“小老法师他人老实,修功比我修得好……有些事,你来了好几年了,我也没有告诉你,今天我可以告诉你。我为什么叫他小老法师?因为我的年纪虽然比他大,他的资格却比我老,要知道,他是来者大师,他的前身,就是我的师父静权老和尚呀。当年老和尚曾经给我摸摸头,跟我说,他年纪大了,快要走了,他能像我这样年纪就好了,我二十岁,他六十多岁了。老和尚临走前三个月,也曾告诉我,他要走了……”
居士说:“师父,当家师肯定不会让你走,他为你磕头磕一个钟头,你知道么?”
老和尚说:“那就更不能让他知道了。如果整个极乐寺都知道了,都来劝阻,恐怕我就走不掉了,我走不掉,不仅会害了自己,也会害了当家师啊!”
听老和尚这么说,这位居士忍不住哭起来。老和尚说:“你讲话不要哭,你讲话要讲出来,你放心好了,菩萨会加持你的!”
老和尚还叮嘱这位居士,等他走后,把他平时写的字,全部的东西,钥匙,都交给净友当家师,不要给别人。老和尚说:“我写的什么意思,只有当家师知道,别人未必知道,会随便扔掉。想想看只是小小的一张纸片,没几句话,意义很重很重。我从出家到现在,都在这里面了。你好好保管,什么时候当家师来,你全部交给他。”
又过了一个多礼拜,一天晚上,伺者为老和尚洗完脚后,老和尚对身边弟子说:“我还有七天要走了。我不会生毛病,我往生,像睡觉一样去,我一个人也不会给你们知道。”
弟子说:“师父,你要给我们知道,不给我们知道,那我们会不好。”
老和尚说:“菩萨会加持你们的,不会麻烦你们的。我一切都会弄好。”
又过了几天,老和尚早上起来,很开心地对身边弟子说:“三个一起来了,还从来没有三个出家师父一起来请我的。”弟子们心里明白,老和尚说的那三个出家师,就是西方三圣啊!想到师父也许真的快要走了,大家心里都难过起来。
星期五,有温州乐清塔头寺来人,邀请悟道老和尚第二天去温州,参加他们寺院的上梁仪式。净友当家师担心老和尚路上太累,再说那里的条件也比较差,他就劝说师父别去了。老和尚说,他已答应人家了,怎能不去?当家师见师父执意要去,心里冒出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,这种感觉平时是很少有的。他就对乐清来的人说,老和尚最近比较累,我们寺院还为老和尚常备了一个氧气瓶,就放他房间里,你们那里恐怕没这个条件吧?是不是你们去跟师父说说,这一次是放梁,可以请本地法师主持的,师父不用去了,以后开光再邀请师父去吧。乐清来人接受了当家师的意见,就这样跟老和尚说了,下一次开光再来请。老和尚挺高兴地说,好的好的,那这一次就不去了。晚上,当家师去看望老和尚,师徒俩谈了好些话。
第二天,星期六,一早起来,老和尚就对身边弟子说:“我曾经有三个心愿:出家要做大法事,做和尚要做大和尚,一切为众生着想,自己什么都不想,就是这三个心愿。这三个心愿都已实现了。我现在走了,仍要把一个一个众生度出去信佛,一个众生不信佛,我就不上去。”
弟子说:“师父呀,地藏王菩萨也这样说。”
“对呀,地藏王菩萨说了,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。我这个大和尚也是这样!”
老和尚又说道:“本来我今天要去温州乐清的,现在不去了,这个呢,还是你当家师好。”又对身边居士说:“我往生,最好天莫黑,如果吉祥卧,你不要怕。新毛巾,热水,这样子挞挞就可以了。”边说还边做了个用毛巾拭脸的动作。
居士说:“我没有文化,不会说,你把字写好,章盖好,我好好保管。”
老和尚说:“我不用写,菩萨加持,我大和尚从来不讲谎话,你讲,菩萨加持你,人家看你这件衣服----你这件衣服不用扔掉,以后往生也穿这件衣服----人家看到你这件衣服,就会讲真话。你讲话不要哭,不管哪个领导来,哪个众生来,以后人们都会来问你,你讲话不要哭,是怎么就怎么说,菩萨会加持你。”
居士赶紧跪下:“谢谢师父,谢谢师父。”
老和尚说:“那我放心了。”
就在这天下午,老和尚果然如他所说,没让一个人知道,像睡觉一样安然辞世了……
老和尚圆寂以后,有弟子回忆起来,几年以前,老和尚就说过,他要往生了,往生的地方,既不在普陀山,也不是新昌大佛寺,也不是岱山极乐寺,而是一个小小的地方,在温州乐清。弟子赶紧跪下,请求师父长久驻世。老和尚见弟子跪着不肯起来,就说,既然这样,那我就晚两年走吧。后来老和尚又对弟子说,他命中的寿数是一百岁,因为这个时代的众生福德太浅薄了,他决定把自己二十年的寿数让给天下的众生,自己活到八十岁就可以走了。由于弟子一再的请求,他同意再多活几年,但不能超过八十五岁。老和尚还说,往生的日子,二十四、二十五、二十六这几天都可以,最好是二十五。几年后,老和尚果然是在二十五这一日去世了。老和尚的伺者曾在藏地修过法,他过后想想,十月二十五,这不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开山祖师宗喀巴大师的圆寂日吗?老和尚选这一天往生,意义不一般啊!老和尚身边的弟子还暗自庆幸,去世前一天,有温州乐清塔头寺来邀请,亏得净友当家师极力劝阻,若老和尚真的去了乐清,没准就在那个小地方走掉了,那总没有在岱山往生那么自在呀。
悟道法师圆寂一年后,2007年1月5日(农历十一月十七),岱山慈云极乐寺为悟道老和尚举行了法体荼毗(即焚化)仪式。
老和尚圆寂后遗体未作任何处置,被装进木龛,在海岛温湿的自然环境中存放了一年。荼毗前一天晚上,先将老和尚的遗体抬往准备焚化的现场。抬龛前,一位老和尚的弟子先将罩在木龛上的黄布取下来,发觉黄布很干净,毫无污迹,拎在手里,一点异味都没有。
据抬木龛的民工说,扛行时肩上一颠一颠的,还听到木龛里发出啯哚啯哚的声音,感觉里面仿佛是坐了一个大活人!
普陀山方丈戒忍法师点燃了荼毗之火。
烧到一半的时候,一位居士拉开焚化窑的门看了一眼,只见熊熊烈焰中,师父骨架子还坐着,两手相搭,就像平时打坐一样。门关上,继续烧,最后全部烧化成灰。
为了第二天要举办老和尚舍利塔落成典礼暨舍利入塔法会,当天傍晚,寺院知客师打开窑门,把骨灰全部扒了出来。老和尚的几位弟子将骨灰筛选了一下,毫不费劲就发现了数百颗圆润坚实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的舍利子,多为黑色、紫黑色,也有其它颜色的,大小如绿豆或小米般大。为验证舍利子的硬度,有弟子还用铁钳夹试,把很多舍利花和空心状的舍利子弄碎了,颇为可惜。
舍利子是一种有灵性的特殊物质,乃佛家修持戒定慧达到一定次第的产物,一般从得道高僧圆寂火化后的骨灰中可寻得。当年释迦牟尼佛涅槃荼毗后,骨灰中就出现彩色舍利子无数,为争夺宝贵的佛陀舍利,古印度的几个小国还差点兵戈相见。据历代高僧传记载,不少高僧大德圆寂后都有舍利子留给后人。当今时代,世风衰下,真正的修行人越来越少,死后能留下舍利子的修行人,堪称凤毛麟角。像悟道法师这样去世一年后才火化犹得如此多舍利子者,确是十分难能可贵。
悟道法师出生于岱山岱东镇,自幼随母茹素念佛,十四岁出家,一辈子持戒严谨、精进修行。他曾追随天台宗座主静权法师十年,专修天台,常习禅定。他在禅修上已达到相当境界,达幽通微,心融法性,很早以来就常持跏趺,以坐代卧,夜不倒单。在“文革”非常时期,许多僧人在重重压力下被迫还俗了,他抱着以身殉教的决心,不仅拒不还俗,甚至拒绝脱下僧衣。有红卫兵要砸一尊佛像,他用双手紧紧护住,红卫兵的棍子砸在他手上,棍子断了,他的手却完好无损,这才放过佛像。当时他被人斥为“迷信大王”、“顽固分子”、“落后总司令”,骂他,训他,他一声不吭,最后拿他没什么办法,也就由他去了。
“文革”以后,1979年他返普陀山带头修复被毁的普济寺等寺院,为复兴普陀山佛教圣地立了大功。以后又为修复岱山慈云极乐寺、新昌大佛寺、黄岩广化寺等诸多丛林出了大力。他的一系列善举和功德也许感动了上天,在他身边常有不可思议的感应现象出现。2003年10月新昌栖光寺举行奠基典礼时,天下着蒙蒙细雨,老和尚讲话讲到最后一句:“国泰民安,风调雨顺,佛光普照!”照字刚出口,整个空中忽然出现极亮极亮的白光,白光闪过之后,天空又恢复了原先细雨绵绵的状况。那天有不少地方领导也出席了奠基仪式,亲眼看到雨空中极亮极亮的白光闪现,无不为之惊叹,莫非这就是所谓的“佛光普照”么?此后,当地政府对该项目的态度比以前积极多了。
悟道法师虽为诸寺主持,多年来经手钱财无数,但他从不问自己有多少钱,身边也从不留钱,所有的钱财都用于寺院建设。他个人生活极为简朴,衣服穿旧了,毛巾用破了,还不肯换新的,甚至衣服脏了不愿多洗,怕多耗用自来水和肥皂。夜里他经常起来把走廊和大殿外的灯关掉,以节约用电。他自己房间里,天色很暗了还不开灯,伺者要帮他开灯,他还不让:“你又不写文章,开灯干什么?”
老和尚一生度人无数,在华东地区尤其浙江一带拥有广泛影响力。他因材施教,对一些性喜静修者授以天台止观法门,鼓励他们严守戒律,精进修行,就他们禅修中出现的种种境界给予具体指点,希望他们能像自己一样深入禅定,争取当世有所证果;对众多的弟子信众,他传之净土法门,要求他们吃素念佛,常行善事,希望他们能依佛菩萨的加持和愿力而往生西方净土。
悟道老和尚以他一生的高风亮节,以他预知时日对生死的自在了断,以他身后留下的数百颗圆润坚实的舍利子,向当代人显示了一个可亲可近、真正得道高僧的感人形象。
转自《佛教导航》返回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