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闭关

7月15日下午14：30入关，7月25日下午14：30出关，加起来十个整天，但两头都算上应该是十一个日子。我的关房是“白莲3号”。关于闭关的情况，不知该如何下手写出来，一是因为在关中实在太忙，没有抽出时间详细记录当时的心境，每天记下来的都只是寥寥数语；二是因为在关中思维之活跃超出了任何时候，那思维是跳跃式的，没有任何规律可循，写出来也一定是拉拉杂杂，不知所云。于是，就翻开关中笔记，凭借那寥寥数语重温当时的各种心情：痛苦、感恩、宁静、恐惧、无奈、惭愧、欣喜……

1、病苦

我平时念六字，最快能达到90分钟一万声佛号。于是想，每天只需15小时就可以完成十万佛号，再除去大约一个小时的早午斋，可以有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，应该不会太累。但是我的佛啊，理论和实践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呀！

7月15日，从14：30到晚上23：00，念五万声，开始腿疼，右大腿外侧出现麻木症状。

7月16日，早3：30起床，至晚22：15念足十万，这一天的情况是：从小到大得过的所有病，在这一天之内重新得了一遍，浑身疼痛：腿疼、腰疼、肩疼、颈疼、头疼、牙疼、耳朵疼、嗓子疼、胸疼、肚子疼、每一个关节都疼、口中舌上腮上多处溃疡，浑身起满了痱子，傍晚时已经多处化脓，包括脚腕上也长满痱子，最大的红点子有花生米那么大。秋冬季节才发病的肩周炎也在此时发作。2003年曾患过多发性硬化而导致腰以下瘫痪两个月，这时也出现腰椎发凉、腿脚又疼又麻的现象。多亏记住了入关前寂庵法师的开示：入关之始各种业障会翻腾出来形成病苦，要念佛消除业障。

另外这一天有一种奇异的感觉：念佛的不仅仅是一个“我”，有多个“我”住在这同一个身体里（或者说住在同一个思想里）。几个 “我”在不停地争吵、调解。比如说，我念佛用的是三三四计数法，每十声佛号分成三、三、四念完。同时每百声佛号我也用这个节奏，即：迈出一步，念一口气三十声；再迈一步，念一口气三十声；迈第三步，念一口气四十声。这时脑子里出现了几个“我”，一个说：这三十声算我念的，那三十声归你。另一个表示同意。又有一个说：你念四十声，占便宜了。还有一个提出了建议：我们各念各的，每人每天念十万。好像还有一个“总我”在那里协调，说：无论谁念的，都是我念的，不要争吵。

最后，所有的“我”终于成了一个，佛号也念得非常专心，心想：当下这一声佛号，清晰入耳、清净无染，和今天将要念到第十万声佛号、十天结束时将要念到的第一百万声佛号，无二无别。每一声佛号都是如此，都是功德圆满！

2、妄念

7月17日，是妄念纷飞的一天。正如大安法师所开示的：我们的心就像一个黑屋子，平时门窗紧闭，我们并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。念佛就像打开了一条窗缝，阿弥陀佛名号的光明照射进去，我们才发现里面原来是如此的龌龊不堪！

各种念头接踵而至，有贪有嗔，挥之不去。最坚固的妄念是淫欲，这让我感到非常羞耻、非常惭愧！我曾经是一个淫心极重的人，但经过三年的念佛，自认为欲念越来越轻，甚至已经对男女之事感到毫无乐趣，没想到此时的淫念竟然如此强烈。我深深自责，深深惭愧，深感惶恐：我怎么是这种人，竟然在东林寺这神圣、清净之地产生如此下作的念头？！

这时想起印祖教我们的一个克服妄念的方法：执持名号，用名号去克服妄念，如一人与万人敌，集中精力、全力以赴、突出重围！于是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战士，连迈出的步伐也变得更加有力，身体摆出的姿势也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，一步一步豪迈地向前，口中的佛号也变得异常坚定有力：南无阿弥陀佛！南无阿弥陀佛！南无阿弥陀佛！终于，佛号以不可战胜的力量压倒了一切，妄念不见了，身心也归于消泯，一切是那样平静，好像从硝烟纷飞的战场一下子来到了风景秀丽的田园，广阔的原野中只有空灵的、绵绵不断的佛号：南无阿弥陀佛！南无阿弥陀佛！南无阿弥陀佛！

这一天是念佛最多的一天，共念佛号十一万四千。

3、感恩

有了17日的念佛体验，我决定在18日将念佛数量增加到12万，于是早上2：30起床，2：45开始念佛。

天气奇热，白天晚上好像没有什么差别，只是一个字：热！每天早上起来就感到整个身体就像一条被煎炸酥了的小鱼，连骨头都是干热干热的。于是猛喝水，猛擦身子，将湿毛巾顶在头顶上，任水流顺着脖子往下淌。打开电扇，身上的汗吹干了，风也就变得燥热难忍，于是又关上电扇，继续出汗，继续打开电扇吹干，如此反复不已。关中十日，不知浪费了祖庭多少水、多少电，惭愧！

护关的寂庵法师和几位居士更是辛苦，每天多次巡逻，查看关房动静，一日两餐，不辞劳苦，甚至有时将饭菜从山下抬到山上来给我们吃！这殊胜的闭关修行，从理念的产生，到闭关中心的设计建设、关房里的家具配备、床上的一枕一席、院里的一草一木、活动的组织落实、一日两餐的可口饭菜，这一切的一切，里面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啊！是多少殊胜的因缘才成就了我们的闭关修行啊！闭关修行是佛法修行中的“高消费”，而这对我们却完全是免 费的！每念及此，感恩之心油然而生。在懈怠来临时，问自己一声：“你消受得起吗？”于是继续振作起来，继续精进念佛。

早5：30，护关的义工菩萨给每个关房送来半个大西瓜，红红的瓜瓤上插一把长柄铁勺。师父和师兄们想得多周到啊！在炎热的天气给我们送来解渴降暑的西瓜，无亲无故的人却送来了亲人一般的关爱！感恩和惭愧的泪水尽情流淌，我一介凡夫，罪恶昭彰，何德何能消受如此供养？东林寺，我拿什么报答您哪？师父和师兄们，我拿什么报答您们哪？

我只有好好念佛，一心念佛。今天吃您一块西瓜，我回向给您随意而至的七宝钵器和自然盈满的百味饮食；今天喝您一口水，我回向给您百千由旬的七宝池和湛然盈满的八功德水；今天住您一间房，我回向给您众宝庄严的宫殿楼观讲堂精舍；今天受您滴水之恩，我回向给您一个无有众苦但受诸乐的极乐世界！南无阿弥陀佛！

4、祈祷

几乎整个十天，都是在昏沉和与昏沉的抗争中度过的。从第三天开始，为了保持清醒，每念佛一万声，便拜佛十拜。我不是跪在拜垫上拜佛，这样拜去除昏沉效果欠佳，我是跪在大理石地面上磕响头。除了昏沉，极度的疲乏也让人无奈。感觉自身的重量变得有上千斤，每迈出一步，这前进的重量全都压在一只脚上，根本无法支撑。拜佛其实也是暂时的休息，是全身的放松。

7月18日傍晚，费尽全身气力念完了八万佛号，此时感到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了，甚至连磕头的气力都提不起来，头脑昏沉，无论怎么洗脸、吹风、拍打，都无法保持清醒。我不知用了多长时间，磕完了十个头，跪在地上爬不起来，只感到自己今天坚持不下去了，不能完成十万的任务了。这时惭愧至极，痛恨自己业障太重，于是向阿弥陀佛祈祷：“佛啊，今天我确实没有力气了，凭我自己的能力绝对无法完成任务。您让我在最后一分钟赶上了火车，说明您老人家是同意我参加闭关的。既然如此，您就加持弟子，让我坚持下去，完成十万佛号。”此时，突然恍恍惚惚地在自己右前方出现一个中年人，对我说：“你就跪在这里念。”于是我拿起计数器，开始艰难地、一字一字地念起来。不知不觉中念了四千多声，整个人大汗淋漓。中年人还在，告诉我：“现在你开始经行。”于是我站起来，开始缓慢经行，直到完成了第九万声佛号。此时，我振奋精神，尽管疲乏、昏沉依然，但我坚持着又念了一万，完成了当天的任务。

5、证得往生

关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《东林寺百万佛号闭关规约》，大小不到一尺，镶在一个长方形的镜框里。念佛经行到此处，有时我会看上几眼，用上面的话来激励自己。

《规约》中有一句“至诚感通，证得往生”，让我思索良多。

怎样才叫“证得往生”？经上说若有人念南无阿弥陀佛百万声已去，决定得生西方极乐世界。三年来我已经念了近千万声了，往生十次都差不多够了。我为什么还要来闭关？闭关对我来说意义何在？

《佛说无量寿经》上说“乃至十念，若不生者，不取正觉。”十念都能往生，阿弥陀佛保证了的，还需要我们去“证”吗？

怎么样才算“证”了？得到巨大法喜？念到身心皆空？见到阿弥陀佛，手摩我头、衣覆我体？见到西方极乐世界的依正庄严？还是预知时至？或者只要完成了百万佛号就行？到底怎样才算“证”？

或者在“至诚”二字上下功夫？心至诚了，一切自然明白？这三年来我念佛不至诚吗？

种种疑问、种种妄念始终伴随着佛号。有时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，要都摄六根、净念相继。又想净念相继了就能得三摩地吗？这样就证得往生了是不是？又觉得不是这么简单：自己一个罪恶的生死凡夫，功夫一点都没有，满脑子乌七八糟的念头，就妄想得念佛三昧？！印祖也说过，现在绝少有人能得念佛三昧。

念到第九天，心理有些失落。傍晚，跪在佛前，心想，还有一天半就出关了，这九天我得到了什么？清净？好像有片刻的清净和空灵，但这不是往生的依据。我是念佛的，不是参禅的，这片刻的清静和空灵对稍有参禅经验的人来说可能根本就不值一提。九天中除了这短暂的时间之外，一直都是在打妄想。即便退一万步说，这种清净保持下来、延续下去能够保证往生，但我能够自今日始直至临终，在五浊恶世中始终保持这种清净吗？

我还得到了什么？许诺？好像有。有一天朦朦胧胧中阿弥陀佛告诉我明年春天带我到极乐世界去。但这印象太模糊，只是一丝可以隐约感知到的意识，没有声音，没有形象，更没有看到光明。并且告诉的时间也不确切，还有当时正处在昏沉中，这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颠倒梦想，不太靠得住。

这样一总结，悲哀地发现这九天来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，并且妄念丝毫没见减少，经过九天的苦修仍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罪大恶极的凡夫！

我跪在佛前，向阿弥陀佛祈求：“佛啊，为什么念了九天，弟子还是烦恼依旧，为什么没有得到一点肯定的消息？请您老人家告诉弟子，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，请您告诉弟子，弟子得证往生了吗？弟子心不清净，心念下劣、浊恶，怎么样才能得到往生的承诺？怎么样才算得到往生的承诺？”我一边念佛，一边苦苦哀求，泪流满面。

此时，一句经文突然出现在头脑中：“犹如大地，净秽好恶无异心故。”这是《佛说无量寿经》中赞叹极乐世界菩萨功德的一句经文，突然从思想中冒出来，是什么意思？稍微一想，马上明白了。阿弥陀佛用这句经文告诉我：尽管你仍旧心不清净，尽管你依然是罪大恶极的凡夫，但极乐世界接纳你，和接纳圣贤一样接纳你！就像大地，既接纳纯净的小溪，也接纳污秽的沟渠，既接纳巍峨庄严的高楼大厦，也接纳堆积如山的各种垃圾。此时对佛的感激无以言表，从前经常读到的经文、开示，自以为懂了，其实并没有真的明白，直到现在，才得到真正的理解。

明白了为什么印祖说逆恶归心也来迎。不是混滥无简择，怜其是佛尚未成啊！阿弥陀佛彻证了诸法的空、无相、一相、平等，在他眼中，我们都是佛啊！

为什么说净土法门是带业往生的法门？因为我们无始以来所造恶业无边无际，如有体相尽虚空界不能容受，靠自己凡夫的力量根本无法完全消除！我们的恶业就像大海，汹涌澎湃，我们在这个巨大无边的业海中挣扎，头出头没。这时的我们自顾不暇，哪有能力将海水舀干，把大海变成陆地，从而得救？我们只能一心投靠阿弥陀佛，生大畏惧，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求救的呼唤，乘上阿弥陀佛的大愿之船，到达安稳之地。“苦海常做度人舟”！阿弥陀佛只要求我们上船，不要求我们变沧海为桑田。

同时也明白了，为什么印祖说执持名号要像一人与万人敌，全力以赴，突围而出。为什么是“突围而出”而不是“全歼敌军”？因为我们的敌军——无始以来所造恶业无量无边。

同时也明白了，为什么善导大师让我们在水火二河间要坚定地踏在白道上向西前进，而不去杀退围追堵截的敌人，不去熄灭火河、舀干水河。走在白道上，尽管依然心怀恐惧，尽管还有痛苦烦恼，但此时我们却得到了大安心。因为，有一个声音在给我们坚定的信念——我能护汝！

闭关的十天很快过去。总结会上，发言的师父和师兄几乎全都流下了惭愧的、感激的泪水。我坐在蒲团上，对他们总结的每一句话都感同身受，随着他们一起忏悔、一起感恩、一起流泪。

没有报纸、没有电视、没有电脑。山中十日，人间百年，世界上不知道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：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、各种各样的无常故事，始终在上演，众生始终在各种各样的痛苦中无助地挣扎。他们亟需阿弥陀佛的救助，亟需我们尽快将阿弥陀佛的慈悲、将正法的声音传播开去！

转自《佛教导航》返回目录